【逸真】尺素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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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接网络版结局

*本篇收录《羽翼》

(下)


院子里一直有两间屋子,屋子里摆一模一样的床。

羽还真的那间里放着半屋子的材料,风天逸看着就心烦,十年间每次来此都是住小屋子,可怜已经退位的羽皇,住院子的时候连间大屋子都选不起。

天色是一片黑漆漆的,白天的时候外面下了小雨,不仅没有将此处雾气驱散,反倒让那薄雾起的更浓了,黑暗之中遮蔽了小小的木屋,仿佛此处并不存于世间一般。

 

羽还真做完东西抬头看了一眼,发现沙漏早已不知何时走完。

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,活动了一下端起灯,推开门站在外面仰起头。

 

夜色已深,外间的小雨淅淅沥沥,湿润泥土涌出青草芬芳。

乌云包围了背后弯月,不泄一点淡色光芒。

旁边的屋子早已没了光亮,他低头也将烛火吹灭,站在门外犹豫了半晌,终究还是轻轻推开房门。

白色的床帐被放下一半,挡住了那个人的面颊。

 

自从那一次白发而回后,风天逸就不再想要出去,每天低头慢吞吞做事,哪怕做的辛苦也不说,沉默的时候越来越多,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。

羽还真把烛台放下,低身靠近了床榻边,定定注视着黑暗中,侧身闭着双眸熟睡的人。

不知呆呆的看了多久,他才呼出一口气,小心翼翼低身坐下,看见鬓边一缕白发落下,他迟疑一会伸出手,小心将那缕发丝放回去,临放开的时候摸了摸发梢,这才骤然缩回手站起身,转身就朝着屋外快步离去。

 

十年过去了。

他其实仍然是个胆怯的人,想要试图抓住什么东西时,却每次在伸出手的那一刻,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抓不住。

哪怕是他如今能看见的,亦或是近在咫尺的东西,他总会忍不住惶恐。

或许在他伸出手时,这样的一件东西,会像蝴蝶一样,乍然张开翅膀飞走。

 

门扉被人轻轻关上的瞬间,床上的人乍然睁开双眸。

幽蓝的眸放出一点暗光,盯视着那两扇门许久,又极快的闭上了眼睛。

 

差不多一月时间过去,外间自深秋渐渐走向冬日,雾气却依旧凝而不散,白天的时候觉得好看,晚上的之后就只觉得冷。

就在羽还真开始思考,两间屋子要不要再添点什么时,脸颊就被人轻轻一拍。

拍他的人肌肤仿佛带着冰雪,冷的他顿时一个哆嗦,倒是比刚才清醒了不少。

怀里被塞进一盘米糕,他最喜欢吃的零嘴。

风天逸站在他身边不远,正在看快要完工的东西,一边看一边转头吩咐:“别看了,吃东西。”

说完话抬起指尖,漫不经心的戳了戳他们两个,忙了一个月的成果:“这玩意快好了罢。”

羽还真抱着盘子站起身,蹲在他身边一起看:“嗯,还有一部分就完工了。”

风天逸看着他吃的脸颊鼓起,一动一动的像只仓鼠,眼底仿佛带着极淡的笑意:“完工之后,升空看看?”

羽还真只顾着看面前机关,没有看见他的眼神:“好。”

 

 

几天之后,微型的天空城升空,声音还是嗡嗡嗡的。

羽还真始终弯着唇角,抬手指向半空中,漂浮而起的小型天空城。

“你看!”

风天逸转过头来,目光盯着他的侧脸,看他弯起唇角眯眼睛,笑的纯真像个孩子。

在那场劫难的十年之后,羽还真终于研究出不用星流花粉,也可以顺利升空的装置。

可失去的东西,却不可能再回来——

他定定的望着那张脸,忍不住抬手捂住胸口,看着那张带笑的面容,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鼓动,却又在他开口的时候,很快的平息了下来:“羽还真。”

羽还真听到他的声音,立刻睁大眼睛侧过头:“恩?”

看见他侧过头来看自己,风天逸下意识错开眼光,手指在袖子里攥紧了,禁不住低头咳嗽一声,转过头不看他闷闷道:“……没什么。”

 

没有听到他说的话,羽还真眨了眨眼睛,面上笑容褪去之后,垂着眼睫突然开口。

“以后……你还会去找苓姐姐的转世么?”

 

这个问题落下的时候,是一片冗长的沉默。

冰蓝的蝴蝶轻盈飞起,先是落在乌发上,翩然的扇着翅膀,随即再度缓缓飞起,落在另一人肩头。

羽还真下意识屏住呼吸,死死攥着袖子里的白泽,头垂的越来越低看不清脸。

“……死去的人已经死了,过去的事终究要过去。”

风天逸转过头来看着他,目光一寸一寸,自上而下的打量他,动作就像在风烟渡里,他给出渊海天工时,饶有兴趣的那一瞥,眼神却早已无当初,那清云夺月般的光芒,只剩下淡淡的怅然,与难以看清的深邃晦暗。

“我已经为此付出代价,本以为下半生全都赔上,也无所谓——”

羽还真几乎屏息到了极点,感觉自己眼前忽明忽暗,忽上忽下的颠簸着不完,等待了很久却没有听到,身边的人说出下半句话。

他下意识以为自己没有听到,可是回想半天确实没有声音,偌大院子只有那微型天空城,升在半空之中嗡嗡嗡的响声。

 

羽还真慢慢转过头,目光带着几分疑惑,却正好撞进一双眸里。

风天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,唇角牵起难以察觉的弧度。

羽还真跟他对视片刻,还是忍不住先错开眼,先一步躲开了他的眼光。

风天逸看着他低头咬着下唇,神色仿佛有几分沮丧,唇角的微笑禁不住深了些,再度抬头看那微型的天空城,眼底仿佛有着几分释然神色,在他再度闭眼之时消散殆尽。

“天黑了,回去吧。”

看着那人控制微型天空城落下来,转身就要朝着台阶上走,他立在原地望那个已不是少年,能伸出漂亮双翼的年轻羽人,陡然开口一字一顿唤道。

“羽还真。”

走到半截的人侧过头,水色的双眼眨了眨:“啊?”

风天逸望着他勾起唇角,陡然露出清晰的微笑。

 

这是风天逸发丝全白后,第一个露在他眼前的笑。

羽还真有些怔怔的望着他笑,下意识抬起腿,脚犹豫着要踏台阶的时候,却见风天逸上前一步,靠近了他面前缓缓道。

“粘好白泽后,记得还给我。”

羽还真本来就正上台阶,听了这话身体一歪,差点就顺着缝隙滑下来,站在他面前的人抬起手,无比自然的扣住他的腰,扶他重新在台阶上站稳,手却并没有放下来。

羽还真垂着头,声音低低的,耳朵却有点红:“……好。”

“算了。”

风天逸看了一会那片红耳朵,目光从他的袖子上扫过,又忍不住牵起唇角低声道。

“不还也行。”

在他们两人窃窃低语时,蝴蝶自两人之间穿行而过,晃晃悠悠的绕了一圈,自羽还真的指尖飞过,终于落在了风天逸的发丝上。

 

十一年前,星辰阁的禁地里,飞雪飘散。

冰蓝的蝴蝶落在少女的肩上,被她身边的少年看到,伸手将那只蝴蝶接了过来。

“苓姐姐,为什么这只机械蝴蝶叫尺素?”

他们并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,压低了声音交谈,少女听到他这么问,笑吟吟的回答他道:“欲寄彩笺兼尺素,山长水阔知何处——这是人族的诗句,你们羽族大概没听过。”

少年盯着那只蝴蝶,看着它飞过眼前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
少女答道:“这句诗的意思,是有一个人,心中有着不得不说的话,想给远方的爱人寄一封信,但山水迢迢想念的人不知何处,所以这信自然也就没法寄了——”

少年收回盯着蝴蝶的眼光,看向身边的少女笑道:“我知道了!尺素,就是信的意思。”

“不,还真。”

少女伸出自己的手,任由蝴蝶落于掌心,在地面挥洒一片亮光。

那形状模模糊糊的,像是一个王冠,又仿佛是一双翅膀。

“尺素不止是信的意思,还是那个寄出尺素的人,心中难以释怀的情意啊。”

 

【尺素·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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