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逸真】一生所爱 · 玖

(九)局中有局,谁落了谁的彀中

 

第一次坐在飞车上遥望地面,易茯苓依旧因父亲而情绪低落,羽还真坐在她身边安慰她,过了一会看着她平静些了,这才转身走了几步掀开帘子,看向不远处闭目静坐的羽皇,和远处垂眸也不说话的裴钰。

羽还真小心翼翼的走出去,低身在风天逸面前桌案边坐下,试探着低声唤了一句:“陛下?”

“还有一个时辰,该飞抵南羽都了。”

听到他的声音,风天逸缓缓睁开眼睛,站起身来走到窗舷边,低头看了一眼雾气中,渐渐显露轮廓的城池,陡然开口一字一顿道。

裴钰听到他的声音,抬起头来望着他,站起身刚准备上前,耳边陡然划过破空声,紧接着只觉脖颈一紧,整个人都被鞭子一拉,跌倒在了风天逸脚下,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,下一刻脖颈一痛,一个字都没说出来,就已经晕了过去。

羽还真呆呆看着他收起流光飞环,不明白风天逸为什么突然动手,将护送他的裴侍卫打晕过去,还不等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,却见立在窗边的羽皇身形陡然一晃,紧跟着闭上双眸倒了下去。

看着那人仿佛无知无觉的躺在地上,羽还真抑制不住的慌张起来,快步跑过去将他扶了起来,也顾不得去管被打晕的裴侍卫了,压低声音一边晃他一边低声唤。

“陛下……陛下?陛下您怎么了?您快醒醒!”

易茯苓被他越来越焦急的声音,弄得掀开帘子看了一眼,看到他怀中垂着头的人,顿时跑过来跟他一起查看,发现昏迷的人怎么都叫不醒,呼吸也越来越微弱的时候,惊慌失措之后扬声喊道。

“快来人!风天逸昏倒了!”

 

风刃刚接到飞车抵达南羽都的消息,也同时接到了羽皇突然昏迷,如今生死不知的另一个消息,他本想去见雪凛的心思压了压,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,着人前去给雪凛传了信,就转道朝着祁阳宫走了过去。

祁阳宫内此时正站着一群太医,各自面面相觑的低声议论着,月云奇雨瞳木和杜若飞,焦急的守在门口等待里头出结果,一瞧见摄政王远远的过来了,纷纷戒备的对视了一眼后,这才一同低身朝他行礼道。

“参见王爷。”

风刃在他们三人面前停步,面上没有一丝表情,窥了一眼殿内情形,稍稍扬起下巴问道:“陛下怎么样了?”

三人互相看了一会,雨瞳木上前躬身回道:“回王爷,御医们尚未论出结果,说陛下不知何故,呼吸心跳俱是微弱,不知到底是什么病,且陛下形容并无痛苦,只是一直沉睡不醒——”

风刃有无不可的垂下眼,抬手示意他们退下,自己则缓步走入门内,望着那堆聚在一起,就是谈论谁都不敢上前,一个个眼神躲闪着的太医,目光陡然冷了下来,脚步紧跟着重了不少。

诸多太医瞧见摄政王前来,顿时一同低身行礼,风刃冷冷扫了他们一眼,朝着不远处榻边走去,有些惊讶的发现那里守着个人,一瞧见他就立刻站起身来,水色的眸子紧张盯着他,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低身行礼。

“见过摄政王殿下。”

风刃没有多管他,偏过头去看床榻上,闭着双眸无声无息,十分安静的风天逸。

定定盯着那张脸一会,他突然冷笑一声,挥袖对屋中众人道。

“都给本王出去。”

 

看着那些御医忙不迭退下去,羽还真立在床边迟疑一会,察觉摄政王目光朝向自己,目光冰冷没有丝毫温和,不得已抿了抿唇转身离开,最后望了内中的情形一眼,才将两扇大门缓缓紧闭起来。

偌大的寝殿之中,只剩下一个站着的,和一个躺着的。

“去星辰阁没有几年,你倒是出息了,连这样的戏都会演——”

不知过了多久,风刃缓步走到窗边不远,目光悠远看向祁阳宫外,低声议论的雨瞳木等人,急匆匆离开的诸多御医,和垂着脑袋坐在台阶上,磨蹭许久才离开的少年,眸子陡然微微眯起,回转身体望着榻上人缓缓道。

“不过,这戏演的真是拙劣。”

殿内一片寂静,然而不到片刻,床榻上躺着的人,陡然睁开了双眸,唇角微勾缓缓道。

“戏是否拙劣不重要,只要该信的人信了,就不枉我演这场戏。”

风刃挑了挑眉,回头看着自榻上支起身来,好整以暇的望着他,目光深沉的羽皇:“那你,为谁而演?”

风天逸见他跟自己打哑谜,索性将这个问题,施施然的推了回去:“皇叔与其问我,不如问问自己。”

听到风天逸暗示他要对付的人,和自己要对付的乃是同样,风刃的眉宇顿时一跳,戒备之中带着怀疑,眼神淡冷的注视着他,许久才骤然一字一顿道:“当真?”

风天逸挥袖下了床榻,乌发披散在背后,被他随手用白羽束起,幽蓝眸中一片森然,唇角却带着柔和笑意:“字字是真。”

风刃紧紧盯了他许久,陡然低头嗤笑一声,目光却渐渐放松下来,漫不经心的走到桌边,低身给自己倒了杯茶,即将凑在唇边的时候,却又缓缓放了下来,神情凌厉的望着他道:“你突然转了性子,真不知是福是祸。”

风天逸听他说了这句话,便知晓他是答应,让自己接着装病了,也明白他装病,是为了迷惑雪凛的权宜之计。

 

当初与雪飞霜成亲,是为了压低雪凛的戒备心,将他捧到高处。

如今一进南羽都,羽皇就得了怪病,国不可一日无君,哪怕他是先王唯一继嗣,一旦成了个活死人,羽皇的那个尊贵位置,定然是很快换人坐了。

然而就算不跟雪家的人成亲,活过了两辈子的羽皇,也多得是让想谋反的人,觉得有机会可篡位的办法。

“侄儿尚且年幼,些许任性,还请皇叔多担待。”

 

风刃很快想明白其中关窍,目光奇异的盯了他片刻,见他神色自然的活动一下,又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,倒是也懒得问他是用什么法子,让呼吸微弱心跳也迟缓的,手指在袖中捻了捻,迟疑着不知该不该扔个杯子,试着直接扔到羽皇的脑门上。

“……年幼?”

羽皇陛下已然闭上眼睛,唇角含笑缓缓说道:“许多事情,请皇叔多担待了——对了,裴侍卫被我打晕了,还请皇叔领回去罢。”

风刃看着他那副悠闲的样子,明显是心中有所成算了,又听他说敲晕了自己的侍卫,一时间只觉得胸口闷痛,手上的杯子忽上忽下的,最终还是没有敲在羽皇脑门上,而是被重重放在了桌案上。

暗紫色的下摆随着脚步,犹如乍然盛开的罂粟,瑰丽惑人却又令人恐惧。

立在门前的人勾起唇角,望着他安静的侧脸,霍然转身消失在祁阳宫外。

“这么多年来没有一次,听到你像如今一般,心甘情愿叫本王皇叔——只此一次,下不为例。”

 

自星辰阁归来的羽皇身有怪病,连御医也束手无策的事情,很快传遍了整个羽宫之中,风刃听闻此事爆出后一直压着,才将之只限于朝堂上的大臣知晓,而非是传的整个南羽都沸沸扬扬,然而若是羽皇一直昏迷不醒,那么羽皇的位置就要重新换人——

因而这段时日,祁阳宫中的气氛,一直十分微妙。

易茯苓又听到有宫侍,压低了声音议论,说羽皇行不过来了,一时间满心都是愤怒,想到在星辰阁的时候,风天逸一直帮着自己,如今却只能躺在那里,生死不知的昏迷着,她就觉得很难过,缓步走进祁阳宫内时,一眼就瞧见趴在床榻边,垂着面容脑袋一点一点,神色有些恍惚的羽还真。

她快步走了上去,看了一眼和前几天一样,一直睡着的风天逸,见他没什么变化,又见羽还真脸色实在很差,抬手关切的去扶他:“还真,你都照顾他好几天没睡了,看你眼睛都熬红了,我来代替你照顾一会,你去休息一会吧。”

“我没事,苓姐姐。”

羽还真抬手揉了揉眼睛,努力将眼前的重影眨下去。

自那一日风刃走了之后,雨瞳木等人都是羽都的贵族,要代替昏迷的风天逸,前去联络那些保皇的大臣,为风天逸争取醒来的时间,不能时刻待在祁阳宫内。

因羽皇身份尊贵病又奇怪,他害怕这些人生了异心,不敢将照顾风天逸的事情,真正的假手他人,就一直守在祁阳宫里,已经连着几天都没睡了,易茯苓白天的时候来替他,他才能暂时休息一会,闻言他顿时勾起唇角,回头笑着看她说道。

“快到陛下喝药的时候了,我再看一会,苓姐姐帮我去取一下药,我就回去歇息了。”

望着易茯苓的背影消失,他回头望着躺在榻上的人,禁不住打了个哈欠,替他又拉了拉被子,弓下身的时候实在太困了,上下眼皮几乎粘在一起,慢慢伏在他手上闭上眼睛,没有一会就呼吸均匀睡熟了。

察觉到手臂被牢牢压住,那人的呼吸平稳又悠长,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,低头凝目注视着他,眼底带着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,抬起另一只手抚过他颊边长发。

 

他白发而回的那个春天,支撑着将星辰号停在桃林中,走下去就已经支撑不住,只看到那个人面容骤变,朝着他跑过来的焦急神色,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
 

无边的黑暗之中,他孤独的走着,不知道何时停步,不知道该朝哪走。

他知道自己病的很沉,或许就快要死了,然而不觉得悲伤,只觉得终于要解脱了。

他终于要离开人世,去见父皇母后,去见死去的清风——

哪怕不会再有易茯苓,他竟然也不觉痛彻心扉,反倒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
 

可他朝前走着走着,却总隐约听到一个声音,一声接着一声,从未间断的一直在叫他。

那声音一开始总是模糊,仿佛是在喊,后来声音越来越低,回响起来反倒愈发清晰,却像在求了。

风天逸……陛下……

直到那个声音带了泣色,他突然觉得胸口隐痛,脚步怎么都迈不出去。

“……你终于醒了……”

睁开眼睛的那一天,窗外的桃花飘落而入,带着淡淡芬芳清甜,那个人伏在他床边,脸色奇差的缩成一团,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,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,声音已经完全沙哑,几乎听不出原来的音色。

“你要是再不醒……我也没有办法了……”

那个人的眼泪,滑落在他脸颊上时,比火焰还要滚烫。

 

风天逸望着睡熟在床边的人,手指在他发间轻轻划过,禁不住稍稍压低了身体,愈发靠近了那张熟睡面容,就在他和那人呼吸都要纠缠时,门外却陡然响起一个声音。

“你们让开!我要进去!”

紧接着响起宫侍的嗓音,带着几分焦急劝阻:“郡主……陛下的寝殿,您不能乱闯啊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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