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逸真】一生所爱 · 拾
（十）世间的事情本没有对错，而我们，只能去做我们认为对的事情
“我和陛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，我关心陛下轮得到你们来说！都给我让开！”
雪飞霜声音清脆娇柔，话语却十分笃定，显然是下定了决心，一定要入祁阳宫：“雪晴，把她们拉走！”
风天逸低身下了床，披上了外衫之后，望着自己在镜中显得苍白，显然元气未复的面容，目光淡淡的转了回去。
他还未等走出几步，祁阳宫寝殿的门大开，着灰蓝长裙的雪飞霜，霎时快步走了进来，一眼就瞧见立在床边，目光平和注视着她的人。
“陛下？您醒了？！”
看着风天逸是清醒着，虽然脸色不正常的白，却并不如传言一般，是昏迷不知生死，她顿时松了口气，错眼却瞧见一截蓝色衣角，稍稍偏过身来看，看到正伏在床上熟睡的人，忍不住瞪大了眼睛，惊叫道：“……还真？他怎么……”
“他照顾了我很久，刚睡着。”
回头望着熟睡的羽还真，羽皇的目光一掠而过，朝着寝殿之中书架而去，轻易拧开其上机关，露出了寝宫下的暗道，转头对飞霜郡主缓道。
“我有话跟你说，随我来。”
雪飞霜看着他的身影远去，有些迟疑的回头望了一眼，还在睡着的羽还真，片刻后还是咬了咬唇，拎着裙子跟了上去，很快就从暗道穿出，发现羽皇已停步在暗室中，将手中的灯盏点亮，负手背对着她沉默不语。
她望着那个雪色背影，一时间不知为何却不觉亲近，反而隐约感觉到不安，方才见他陡然清醒的惊喜，也因他此刻的态度，令她觉得忐忑起来：“天逸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，为什么他们……他们都说你要死了……可你分明好好的——”
“你可知晓，我要死了的传言，是谁放出来的？”
风天逸背对着她，想到前世雪凛死后，雪飞霜痛苦万分，又因他爱易茯苓，最终走上了歧路，那一曲腾鸾飞过，轻易结束了自己性命。
然而在想起雪飞霜留在自己怀中，永远失去呼吸的时候，眼前却立刻浮现起另一双眼睛。
守在死去的人身边，带着恨意的眼睛。
在火焰中渐渐消失，期盼与不舍的眸。
保护好我的姐姐。
“你的亲哥哥，雪凛。”
前世的雪飞霜不一定不知，雪凛存着什么样的心思，但她总心存侥幸，以为只要有自己，就能缓和两方情形。
可人的欲望与贪婪，一旦打开就无法停止。
他缓缓转回身来，直视着她，一字一顿缓缓道：“前一段时日在星辰阁外，他已经派人想要将我杀了，可惜我命大没有死，反而安全的回到了南羽都。”
雪飞霜知晓刺杀之事，就在羽皇回到南羽都，传来重病不醒的消息后，摄政王风刃掌控朝堂，说出羽皇在星辰阁被刺，这才会一直昏迷的事，随即斩掉前去刺杀羽皇，那些黑翼羽人的翅膀，当时她虽然没有亲眼去看，却知晓也清楚这件事。
“前一段时日，摄政王处置的刺客，是……”
说到一半，她仿佛不敢相信，踉跄后退一步，摇了摇头道。
“不可能！哥哥怎么会做这样的事！一定是弄错了——”
“事关我的性命，和羽皇的位置。”风天逸定定注视着她，良久之后，极轻的叹息一声，揭破了她的侥幸，“飞霜，你不是不明白，只是不想明白——你是雪凛最亲近的人，是他最宠爱的妹妹，他到底在图谋什么，你当真一点都不知？”
雪飞霜不敢置信的抬起头，眼底含着泪光望着他：“天逸，你这是……是在怀疑我？”
羽皇垂下眼帘，缓步走到她身边，抬手握住她肩膀：“飞霜，你我一起长大，情分非比寻常，你虽年纪比我长，我却将你看成我的妹妹，又怎么会怀疑你——你只要扪心自问，我方才说雪凛的话，可否有一句虚言？”
“原来……原来你看我……只是妹妹么……”
雪飞霜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，如今自己和他的关系，一时间心中又酸又苦，她自小与面前的人一同长大，与他亲厚几乎成了习惯，男女之爱中亦有亲人依恋，一想到自己的兄长，要和风天逸彻底翻脸，她就满心无措不知如何是好。
面前身为羽族之皇的人，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对她，清清楚楚的将一切表明。
她觉得又陌生又熟悉，随即又是隐隐恐惧：“哥哥的事……我信你不会对我说谎，不管你相信还是不信，我真的努力的劝说过他，可是毫无用处……我越想要将他拉出来，他却不自觉陷得越深……”
风天逸见她避开自己的眼光，却并不以为意，雪飞霜生性善良也明事理，只要不去钻牛角尖，也绝不会去重蹈前世覆辙：“雪肃的事情，你可知晓了？”
雪飞霜面色灰暗几分，她已经猜到几分，风天逸接下来要说的，连回答都勉强起来：“是……”
身着大红嫁衣的少女，满心期盼的走入殿中，笑盈盈的注视着他。
满头白发的人无力的倒下，轻的仿佛只是一片羽毛。
“飞霜，今日我清清楚楚，明明白白的告诉你——既身为你的亲人，又身为羽族的皇。”
转过身去不再看她的羽皇，声音在暗室之中回荡，全然笃定没有一丝迟疑。
“雪凛犯上作乱，意图谋逆，早已罪无可赦，唯死而已。”
“不……不！”
雪飞霜终于忍不住眼泪，霍然跪在他背后低下身，话语哽咽带着恳求。
“天逸……陛下！陛下求求您！求您放过我哥哥！”
“若雪凛自己，愿交出雪氏所有兵权，且将参与谋反，朝中牵涉所有余党，全数对我或皇叔供出，皇室才能勉强饶他一命——除此之外，再无活路。”
雪飞霜张了张嘴，想到雪凛的性子，顿时只觉满心绝望：“陛下……”
“但不管最后如何。”
风天逸转过身来，扶着她站起身，低头注视着她，神色认真的许诺。
“我希望你能快乐……你始终是我的亲人，我不会对你如何，那些无辜的雪氏人，我也会尽力保全——羽还真一直惦记着你，等到他一会醒了，我会让他过来见你。在此之前，你就在此冷静一会，等到想清楚再离开。”
“陛下……陛下！”
眼看着他要走出暗室，雪飞霜张了张嘴，想要接着恳求他，放过自己的兄长，可她自己心中也清楚，雪凛是不会轻易罢手的，她只能被夹在两人之间，寻不到同时保全的方法。
“哥哥他……”
“飞霜。”
听到她的声音，背对着他的羽皇，陡然停下了脚步，唇角勾起一点微笑，定定凝望着她：“你觉得是我错了，还是你哥哥错了？”
雪飞霜颤抖着唇，面颊都是泪光：“我不知道……我不知道！”
摄政王将金羽令抛给他时，雪凛狂妄的要杀他时，白庭君要作瞬间的片羽时，雪飞霜坚持着跳了腾鸾时，易茯苓坚持着回来见他时，羽还真燃起焚身之火时。
这个世间，每个人都在走着自己的路，为了自己所求不惜性命。
“或许根本没有对错。”
他望着她勾唇浅笑，眼底盈盈仿佛有雾，却再也看不清楚。
“我们只是走了，各自认为对的路。”
那一角衣摆自她眼前消失时，雪飞霜痛哭着跌坐在地，忍不住最后喊了一声：“……天逸！”
远走的羽皇，陡然闭上眼，没有再回头。
飞霜，不要恨我。
我也会为自己所行的路，不惜性命。
看到那个雪白的身影时，再要转过身逃跑，已经再也来不及了。
羽还真慌张的垂下眼，对着他点额行礼迟疑道：“……陛下……”
风天逸看了他一眼，仿佛并不在意他听到刚才的话，漫不经心的问：“什么时候醒的？”
羽还真见他不追究自己偷听，脸颊浮起一团红晕，有些呐呐的开口回道：“就是……就是姐姐跟陛下，走到暗室里之后——”
风天逸望了他一眼，眼底闪过微弱笑意：“亏你睡得那么死，居然还能听到声音，倒是令人刮目相看。”
“……陛下！”羽还真被他这么一说，脸颊顿时通红，可想到刚才听到的话，犹豫了片刻之后，终究还是跪了下来，声音里满是认真：“雪凛……雪凛他谋逆犯上，若是不肯悔改，自然是死有余辜——只是姐姐，姐姐她生性善良，和雪凛多年兄妹，若她一时转不过弯……”
居高临下的羽皇，不等他开口说完，就骤然嗤笑一声。
“羽还真，你刚才真的听到我们说的话了？”
羽还真的确紧跟着雪飞霜，一路走到暗室去的，他们之间对话也都听了，知道风天逸不会伤害雪飞霜，反倒会尽力保护她的时候，他的心里满是感激之情，再度开口本是想要道谢，却也不知道为什么，最后却还是恳求于他。
“陛下……我只是……”
两人一边低语一边抬步，刚自暗室之中走出来，回头望着背后暗门关闭，风天逸刚准备开口，告知他如何去开这暗门，背后传来一阵脚步，以及易茯苓惊讶的声音。
“风天逸！你醒啦！”
